​第五次战役中的180师

第五次战役中的180师

180师入朝前战场态势

180师，全称中国人民志愿军第60军180师，归属志愿军第三兵团。60军军长韦杰，61军首任军长，赴朝前接替60军原军长张祖琼。180师师长郑其贵，赴朝前由180师政委改任，原政治部主任吴成德任代政委。

1951年1月上旬，第三次战役胜利后，中朝军队转入休整。这时的战场形势已有了重大变化。第一线中朝军队虽然有28万人（其中志愿军21万人），但经过三次战役后部队十分疲劳。虽然调动第19兵团和西南军区的3个军作为志愿军战略预备队，却还在长途调运之中，粮弹运输由于战线推前显得更为困难。这时敌军第一线作战部队已达到23万人（美军7个师、南朝鲜军8个师、英军2个旅），而且兵力集中，战术也有了改变，使其装备上的长处已经能得到更加有利的发挥。因此，在第四次战役的砥平里战斗失利后志愿军进入了艰苦的防御战，放弃了汉城，退守三八线。

跨过鸭绿江进入阵地

1950年底，180师刚刚结束川西剿匪，处在地方化的过程中，已有部分骨干离开部队。突然，师长郑其贵接到赴朝作战任务。部队遂于1951年2月到达河北沧州。接着180师更换苏式作战武器装备（重型武器没换），准备入朝。

1951年3月21日晚，180师全体官兵从辽宁丹东跨过鸭绿江，到达朝鲜境内。4月7日，180师全体官兵经过14天1500里路的夜间急行军后，到达指定位置：靠近三八线的伊川郡。当时正是第四次战役的后期，第三兵团三个军进入三八线中部，四次战役后期在朝志愿军已达十五个军95万人。

180师投入第五次战役

1951年4月19日，美第25、第24师先头团进至铁原附近。4月22日白天，西线敌人继续向铁原、金化方向进攻。

1951年4月22日，志愿军发动第五次战役，傍晚，中朝军队14个军沿着200多公里宽的战线同时开始进攻，部队采取多钳合击的方式向前穿插。东西两线的中朝军队达成突破后，乘胜向后撤之敌猛攻，在为时7天的第一阶段攻势中，全线推进了70至80公里。

在五次战役第一阶段里，180师作为预备队，一直随60军行动。60军党委决定180师担任第二阶段主攻任务。

第一阶段攻势结束后，鉴于美军大都集中到西线，东线由南朝鲜军的6个师防守。中朝军队决定将主力东移，争取先消灭东线的南朝鲜军。

5月8日，第三、第九兵团和东线人民军前指联合作战会议规定60军的任务是在楸谷里至大龙山地段从正面进攻，积极牵制美第十军，力求歼敌一部。

5月16日晚，中朝军队共13个军，其中志愿军9个军、人民军4个军团发起第二阶段进攻。西线的第19兵团佯攻汉城，以吸引美军主力。中线的第3兵团实行中央突破，切断了敌东西线联络。担任主攻的第9兵团和人民军3个军团在东线开始分割包围南朝鲜军。由于采用了傍晚突破，夜间向纵深穿插，天明实现合围的方式，加上攻击部队十分勇敢，脆弱的南朝鲜军迅速崩溃。

时任180师539团二营教导员关志超（1970年任181师师长，1978年任南京政治学校副校长）在1951年5月15日、16日的日记中写道——

五次战役第二阶段，我志愿军首长决心集中三、九兵团和人民军金雄集团于东线，向李承晚军队六个师发起攻击。我180师任务是吸住美军陆一师，不让其东援。

18时30分，我营从集结地域粟长里出发，经发雷渡过北汉江。这里江面宽，又是两道江岔，我们顺利的徒涉过去，达到江村里，据三十九军同志介绍，敌人经常派小部队至大小仙洞、寒峙活动，我们立即进抵寒峙以北高地及汗谷一线。

16日17时30分，战役正式发起。我营进抵杜武洞，左邻为五三八团，右邻是六十三军。

180师将538、539团为第一梯队，540团为第二梯队。5月16日，第三兵团命令：“决定把第60军179师调归第十五军指挥，第180师既定任务不变”。同日，60军下达180师的作战任务是：沿春川公路向洪川穿插进击，牵制正面之敌，不使美陆战一师、美第七师东靠。

180师进攻的步伐很快，5月17日539团二营已经越过洪川江。538团也在攻击中击毁美军十辆坦克。180师的进攻并没有遭遇敌人顽抗，而是在有序撤退。

180师成为60军的唯一

5月18日，第三兵团“决定从60军再抽调第一八一师配属给第十二军指挥。第一八零师既定任务不变”。这样第三兵团第12军、15军和60军的两个师已经全部投入东线战场，原第三兵团的中部战线仅剩180师一个师，而原60军向南攻击的任务却没有改变。当天，仅有180师一个师的60军军部命令180师“鉴于敌人后撤的形势，立即以第五三八团、第五三九团各一个营兵力向九峦山、孝子洞、通谷里方向搜索前进，不要迟疑，动作要快。”为了支援友邻部队围歼东线的敌人，180师孤军南进，与身后右邻的十九兵团63军已经出现空隙。这时，战士携带的粮食不足两天。

5月19日，第三兵团命令：“调出第一八零师作为兵团的预备队由兵团直接指挥。”60军手下仅剩一个工兵营。

同日，李奇微下令：阿尔蒙德的第十军牵制中国军队，美第八集团军应于5月20日发起进攻。

180师遭遇后勤危机

五次战役是我军自成立以来参战兵力最多的战役，志愿军达95万人，加上朝鲜人民军的30余万人，总兵力近130万人，是淮海战役投入兵力的两倍。朝鲜半岛的狭窄处不足200公里，占尽海空优势的美军对志愿军的后勤补给线造成很大威胁。经过3、4次战役，37~38线已经形成南北三百里的无粮区。在人民解放军的三大战役中，几百万民工担负起运送粮食弹药、从前线后送伤员的任务，但在朝鲜战场，全要靠志愿军自己完成。

自李奇微指挥在朝美军后，针对志愿军没有制空权制海权的弱点，改变了战术，采取了所谓“磁性战术”，即在志愿军进攻时，美军就撤退，撤退时每天仅退30公里左右，不过是汽车一、二个小时，当志愿军经过一夜的翻山越岭来到阵地前，正是敌军休息了一晚之后。待到志愿军携带的粮弹消耗结束，就开始进攻疲惫的志愿军。

敌人开始反击

东线的我军，向前推进50至60公里，由于粮弹接济不上，不得不停下等待补充，美军和南朝鲜军各1个师以摩托化行军，迅速堵塞了缺口。

180师自5月20日美军开始反击后，538团二营前沿阵地明显感到压力，对战士们来说，重武器就是手榴弹了，但这时上至师部军需仓库，下至连队都没有多余的手榴弹了，538团团长命令团直属队包括警卫班将身上的手榴弹全部支援二营阵地！当晚，为解决粮食问题，538团甚至派出突击队偷袭美军阵地。

5月21日，180师还在坚决的执行上级命令。一清早，539团冒着炮火南渡邵阳江，向纵深猛插。“联合国军”的大举反攻已经两天了，180师却全然不知，还在对美军坚决进攻，从5月16日发起攻击至21日，180师已经前出100多公里，这时180师的指挥权在第三兵团司令部。

下午2时，60军收到志司电报：经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及其党委对目前战事研究决定，宣布第五次战役结束，决定全军转移到三八线集结，待部队补充后准备再战。接着，第三兵团命令：“第六十军三个师归建，并担负掩护全兵团向后转移的任务”。对于60军来说，这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三个师分散在一百多公里的战线上，尤其是180师特别靠前。

危急关头，180师接命令就地防御阻敌北犯

5月21日晚，180师接到60军命令：停止进攻，准备转移。师部首长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几天，战士们从开始吃不饱到断粮，依然坚决地执行着向南进攻的战斗任务。但没等师领导部署，又接到军部电令：“令一八零师就地防御，阻敌北犯。”

据师长郑其贵回忆：我是在21日晚接到停止进攻的命令的，当时我正准备带部队向北转移。但很快一道“就地防御阻敌北犯”的命令又送到我手中，我与副师长段龙章、参谋长王振邦、政治部主任吴成德交换意见后，立即决定在汉江南岸组织三道阵地防线，并令各部后撤伤员，准备战斗。

关志超日记—

一九五一年五月二十一日 星期一

志司指示，我师任务为正面牵制敌人，控制春（川）洪（川）公路积极动作，加强小部队活动，保证东线我军主力歼敌，转移胜利物资和后运伤员。师的防御正面之敌鸳峰至寺内为美7师，上花溪、四方隅为美陆一师。为完成阻击任务，师调整部署，主力东靠，把阵地确定为三道防线：第一道鸳峰、九峦山、通谷里；第二道新店里、班衣洞、法所里；第三道正屏山、穴洞里、寒峙谷。我营奉命坚守九峦山、148高地、塔洞东北368.9高地。

“联合国军”根据李奇微的部署，在中朝军队主力尚未转移，利用志愿军补给困难的弱点，集中了4个军共13个师的兵力，以摩托化步兵、坦克、炮兵组成的“特遣队”为先导，并有大量的航空兵和远程炮火的支援，主要沿汉城至联川、春川至华川、洪川至麟蹄公路两侧地区，多路开始有计划的凶猛反扑。

关志超日记—

一九五一年五月二十二日 星期二

6时，我小部队发现美军约一个团的兵力，渡过洪川江，向通谷里、九峦山进犯。8时，敌约一个营的兵力，在16辆坦克支援下，在航空兵掩护下，分两路进攻九峦山。我四连二、三排英勇抗击，打退敌人连续五次冲击，一直到十四时，战斗才告结束。歼敌90余。我伤4、亡3，战斗英雄刘英孩同志（编者注：刘英孩同志在180师国内挺进大西南的战斗中，孤身一人持冲锋枪冲进一所院子里，5分钟内缴获了敌人一个营的装备，押300个俘虏回来）壮烈牺牲……师报道，战役第二阶段结束，歼敌26000余。为掩护东线主力转移和运伤员，一八零师原地再坚持3~5天。西线友军已后撤，师防守正面扩大，我二营正面由塔洞至牟峰，约10公里。四连撤出九峦山，占领牟峰、墨林洞；五连坚守塔洞、土木洞、363.9高地。六连为预备队，占领穴洞里以东406高地。营指挥所位于穴洞里。

部队缺粮，组织40余人去借粮。

美7师再次调集大口径重炮，直接轰击我539团通谷里防御阵地，然后以整营整营的步兵发起集团冲锋。敌人这种连续不留间歇的进攻，最后通谷里一线失守。

5月22日，第60军命令：“调第540团二营归军后勤指挥，掩护军医院、仓库转移。”（540团二营共计1200余人，此前540团作为师预备队，尚未投入战斗，五次战役中完整保留了下来。）郑其贵师长从全局出发，坚决执行了军部命令，540团二营于23日晨到军部集结。

180师孤军突出三面遇敌，受命掩护全兵团伤员后撤

自5月21日志司宣布“五次战役结束，全军转移至三八线”后，志愿军东线、中线、西线全线后撤。最先后撤的是中线第三兵团预备队39军，志司为防止后撤时道路拥堵，令39军在21日黄昏提前转移。22日晚，第三兵团指挥员王近山在没有上报志司的情况下令15军先行撤退（由于15军伤亡严重，只好提前撤退），造成180师左翼空虚。23日，第三兵团电令60军：“十二军尚有5000名伤员，十五军有2000名伤员，六十军也有1000多伤员未运转，要求各部暂缓撤退，待伤员转移完毕后再撤”。当时60军的179师、181师正在归建途中，掩护伤员的任务只能由181师独立完成。23日上午，60军电令：“令180师在北汉江以南坚守3~5天”。

郑其贵师长口述回忆：“我师右翼暴露，是23日上午11时左右发觉的。我当时发现一向平静的右翼友邻阵地突然枪声激烈，我就命令师作战科王化英派人去侦察。从脱险出来的189师（属63军）一个侦查班得知，他们执行任务返回时与韩军第六师遭遇，他们也不知189师去向，我立即让段龙章将这一情况上报军部……”

180师的右翼63军在没有通报的情况下先行撤退，致使180师三面受敌。此时，北汉江南岸，仅有180师。60军得知情况后，立即电令180师“立即重新调整部署，派出分队，加强右翼掩护”。

23日一天，538、539团依然死死守着阵地，四周的友邻部队都在急速后撤，只有180师遵照上级命令原地不动，忠实地执行阻击任务。据郑其贵口述回忆：“23日晚，我师与第三兵团的电讯联络中断，我立即将此情况报告军部，军部回电说也未接到上级指示。我更感到情况严重了……”

现在回过头来，23日是180师撤退生还的最后一个机会，23日晚不撤就意味着这支部队放弃了最后一个时间段的后撤机会，迎来的就是和敌人进行生死决斗了。

生死时刻

23日晚180师和兵团联络中断的原因是第三兵团后撤途中遭遇敌机轰炸，据郑其贵口述回忆：“后来才得知，兵团机关在转移途中，经过山阳里以东地区时，遭敌机昼夜封锁轰炸，电台汽车炸毁两辆，电台人员及机要人员跑散，译电员饿着肚子步行两天才赶到兵团驻地……”

志愿军的后勤供应在敌机的封锁下艰难的进行，本来60军作为预备队，弹药粮食都是按照预备队的标准供应，如粮食就比作战部队要少1、2天，现在情况突变，预备队成了作战部队。

24日清晨，539团土木洞阵地前，美军20多辆坦克连同后方重炮一齐发射，紧接着排成两行的13架飞机纷纷投下凝固汽油弹，阵地一片火海。

关志超日记—

一九五一年五月二十四日 星期四

昨天，美军又对九峦山阵地用飞机扫射，炮兵轰击了大半天，黄昏前，才有少数敌兵爬上我四连早已撤出的阵地。同时，另一路美军向我左翼五三八团君子里、宗子里进攻。

6时，美军约一个团的兵力，在强大火力（三个远战炮群）及飞机、坦克配合下向我五连阵地连续发起八次攻击。坚守土木洞前沿的王志安小组，拂晓前即被敌包围，该小组顽强抵抗，直至全组壮烈牺牲。二排排长胡双金身负重伤仍用集束手榴弹打退二十余个敌人。机枪射手们，一手拿手榴弹对付蜂拥冲击的敌人，趁敌人后退混乱之际，又用机枪火力继续杀伤敌人……

由于西线友军已后撤，沿加平北进的美24师，已进至城隍堂，并继续向北推进；东线美7师已进至春川，我180师已三面受敌，背后又是北汉江，军令后撤。我539团经八味里、上下衣岩北渡，到达明月里。由于江面狭窄，水深，加上组织不严密，被北汉江水冲走的就有三营副营长李演义、二连连长赵小胜等10余人。

土木洞阵地的上空，美军轰炸机不断投下凝固汽油弹及常规炸弹，加上远程的榴弹炮，近程的迫击炮不间断的炮击，防守区域一片火海。美军接二连三的集团冲锋，前沿阵地堆满了美军尸体。

战后，美军远东情报机构公开承认，24日的土木洞战斗，美军伤亡达600人以上。

“540团报告，城隍堂三营伤亡过半，指导员任振华子弹打光后，用一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这几天，传到师部的消息，都是各团伤亡数字，180师的干部牺牲已经超过整个解放战争期间的总数。

据郑其贵回忆：“段龙章、王振邦再次建议我，转换战斗方式把部队撤回北岸。可是，这个时候兵团联系不上了，军部也不给我北撤的命令……”

从5月24日当天，敌发现60军180师两翼空虚后开始反扑，60军3个师，已受到敌人4个师、共七八万人的威胁，形势十分严峻，特别是180师处于背 水作战的危境。敌人将60军179师与180师分割，并深入到180师侧后，切断该师后路，使其陷入包围。

此时，60军军部也没有与兵团取得联系，因此军部得不到兵团的授命，也一直不给180师撤退的命令。24日夜，60军电令180师：“撤过北汉江，继续阻击敌人。”只是命令180师撤过北汉江，以免背水作战。当晚，180师趁黑夜，抬伤员渡北汉江北撤。但就是因为命令晚发了两个小时，恰遇暴雨，江水涨过了两米，水流湍急，加上敌人的炮击，三个团被水冲走了600多人！

师部机关撤退

5月25日凌晨3时，180师撤过北汉江。师长郑其贵指挥538团转移到西山里以西，539团和师直属队撤至明月里及九唇岱山，540团撤至鸡冠山和北培山一线。540团骨干3占领鸡冠山，立足未稳，就遭遇美军的猛烈攻击。在鸡冠山以西阵地驻守的三连，连排干部全部牺牲，仅剩的十几个战士仍然顽强的坚守阵地。

撤过北汉江，敌人已经四面包围了180师。

经过激烈战斗，北面和西面的缺口堵住了，180师召开临时党委会，师长决定让师部机关马上转移，但不同意全师突围转移。师长令军务科长张杰带领师部机关400多人立即转移：“万一遭遇敌人你们就和他们拼了！这可能是敌人给我们的最后机会。”

539团二营教导员关志超日记——

一九五一年五月二十五日 星期五

6时，我营渡过北汉江，在江南，机枪连一个排撤出阵地时，走错方向，未归。由于尚有伤员及师的大行李尚未运完，师令坚守鸡冠山、北培山一线，阻击敌人。我营坚守明月里、九唇岱山，9时许，明月里西南306.9高地被敌占领。我们令四连乘敌立足未稳，在重机枪、迫击炮支援下抢夺高地。四连二排动作勇猛，仅15分钟就夺占高地，毙伤伪军50余，俘敌2名，缴获轻机枪4挺，自动步枪10支。

16时，伪军一个营兵力向九唇岱山阵地连续猛攻，经反复冲杀，打退敌人十余次冲击，阵前敌人遗尸百余具。伪军作战特点不同于美军，美军依赖炮火支援，冲锋被打退后，就能从半山坡逃回山脚下。伪军则不同，冲锋被打退后，利用地形，退到我手榴弹杀伤范围以外。所以，重新组织冲锋快。在紧急情况下，政治指导员杨小来，带领两个通讯员，到前沿指挥作战，终因弹绝，与敌人白刃格斗。最后，我阵地上仅剩两人，打退了敌人10余人最后一次进攻。英雄的政治指导员杨小来同志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此次战斗，我们打垮了伪军一个营，毙敌130余。但我亦付出相当代价，五连全连最后归队仅剩20余人。

黄昏后，师令539团沿北汉江北上，到梧月里布防，掩护撤退。我营担任前、后卫，一、三营及团直抬伤员。

据师长郑其贵口述回忆：“尤其是基层干部的伤亡，每个团都有几十名连级干部的牺牲，入朝时有3000余人的539团，在团政治处主任（5月25日）到师部汇报时，我才得知，全团仅剩不到1000人……”

5月25日，由春川方向进攻的美7师占领了179师西上里、退洞里阵地；由西面江村里进攻的韩6师占领了180师鸡冠山阵地；由城隍堂进攻的美24师占领了180师右后侧的独台峰、涧村阵地。

5月26日，美第十军下辖的三个师与右翼的韩6师，及刚登陆的美海军陆战队继续向志愿军180师合围，口袋由大到小，从稀疏到密集。

郑其贵师长确信180师已被敌人四面包围，已无安全地方设立师指挥所，于是立即将师指挥所移到山上，架好电台后即收到5月26日10时许的六十军军部电令，要求180师：“固守待援，你们侧后有部队保障”。

此时的60军军长韦杰也在密切关注180师的动向，并督促179、181师停止一切行动，迅速向180师靠拢，但离180师最近的179师仍有100多公里的距离，而且没有制空权的志愿军根本无法走公路，一旦被敌机发现，马上就会遭到轰炸。最终两师遭遇敌军机械化“特遣队”分割包围，也遭受重大损失。

5月26日中午，180师召开党委扩大会，最终作出突围决定。突围前，郑师长命参谋长王振邦（五次战役后王振邦是唯一留任的师级干部）带后勤机关和几百名伤员立即北移。并交给王振邦一封写给军长的信，信里写了这几天的战斗情况及向军党委的检讨。副师长段龙章从538团抽出两个连负责掩护。

下午，师指挥所周围的制高点，都在美军的密集轰炸后相继失守，每一个阵地的失守都是在战士们耗尽最后一颗子弹后与敌人同归于尽！

下午3时，由师作战科副科长王英化向各团传达突围任务：全师分两路突围，一路以538团为前卫，师直属队和540团殿后的顺序突围；刚才539团又遭炮火袭击，伤亡惨重，冲散了不少连队，有的冲到敌占区打游击了。现在能掌握的人数暂编为一个营，由一营长周复辛任营长为一路，经红迹岭向鹰峰靠拢。

下午6时，180师按预定方案实施突围。但180师的电台踪迹，实际也是180师的行动踪迹已被敌摸清。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下令陆战一师、陆战七师、牛曼尖兵特种分队、韩军六师不惜一切代价围攻180师。

539团二营教导员关志超日记——

1951年5月26日。经过一周多的攻防作战，全营伤亡228人，其中干部10人，现在每连只剩下一名连干。四连政指赵志贤，五连连长樊立贵，六连连长李守信，机炮连政指樊志英。但是，士气还是高涨的，我们取得了歼敌442人的战果。

四连防守梧月里以东447高地，因干部伤亡，两个排仅剩7人，前沿阵地失守。令六连反击，夺回全部失地，歼美军20余。我立即加修工事，准备还击敌人再次进攻，等待主力解围。

21时，团通知固守待援已无希望，立即突围。集结位置第一史仓里，第二鸡山里（桦川以西）。突围路线经纳实里、马场里、芳确屯翻越1436.9鹰峰山，到达史仓里。并指示，要轻装，马匹摔掉，重武器破坏掉。越过马坪里公路，就是我军阵地，令我营为前卫。我们将四连一个排作前卫，六连紧跟。因为五连在九唇岱山阻击战中，伤亡颇大，全连仅剩10余人，已失去战斗力，只有六连比较完整。机炮连在24日北渡汉江时失掉一个排。全营突围时仅200余人。

突围的路上无比艰辛。美军的快速机械化部队反映快速，哪里发现180师的部队，美军飞机几分钟就到，坦克也会马上围过来。在打鹰峰的过程中，538团遭遇了自组建以来的最大损失，其他部队也基本失去建制。

5月28日关志超的日记—

5月28日，我带营部和四连政指赵志贤、六连政指李守信，还有团卫生队长郭富民一行十余人，共计四十余人，采取白天运动，隐蔽前进办法。当我们运动到泳珠岩时，遇到敌人正在搜山。我们迅速翻越山垭口，到山沟时，遇到机炮连政指樊志英、一营营长丁占胜。据他们讲，五三八团及五三九团一部今晨在此与敌激战，大部已前去，有一部分被俘。我把部队隐蔽在山沟南北，准备黄昏通过公路突围。

5月29日郑师长做好了最坏打算，命烧毁密码本。

5月29日关志超的日记—

5月29日，天亮了，我们继续行进。机炮连政指、营部参谋不见了。数天来无粮，掉队增多。从地图上看，附近有个村庄。我让营部干事李子勤带七八个人前去乌舞洞搞粮。他们刚进村，就被敌人发现。经一番战斗，他们安全返回，还搞到一些大豆。

5月30日关志超的日记—

5月30日，清晨，正在煮豆子吃，敌人搜山来了。我们只好前进。雨在不住地下，我们翻过石龙，在赤峰山沟与团无后坐力炮连连长王仁发等相遇。据讲，我师主力已从此通过，他们从敌人汽车上寻饼干吃，想在敌后打游击，等待第六次战役。我动员他们与我们一道走，这样力量大。该同志过去是我们营调到团直的，他们几个同志同我们一道行动。当晚，我们下山沿大道行进，通过八处敌驻区。敌人驻地，均点篝火堆。于是，很远即发现，我们就绕道行进，我们这支从全师各团凑起来的队伍，有战斗员、炊事员、卫生员、司号员、通讯员，但遇到敌情能静肃、沉着。拂晓前，到达史仓里以北山林。

5月31日关志超的日记—

5月31日，敌机在我们对面轰炸、扫射。我们爬到山顶观察，山下到处是敌人，坦克排了一排，指向南方。从地图上看，对面是上下实乃里，山下是史仓里，就是军令我们突围的第一集结位置。我们选择好道路，决定黄昏后即下山，沿大道行进。

刚到山脚下，敌人一个班从另一山头下来，向史仓里走去。我们沿山脚隐蔽，作好战斗准备。我拉出唯一的一颗手榴弹火线绳，通讯班长邵进才等举起冲锋枪，如敌发现，则强行突围。敌人距我们不过20多米，手中拿着歪把电筒乱照，结果未发现我们。我们尾随敌人行进。到达史仓里村南，敌哨兵喊口令，前面敌人回答了口令。待我们通过时，再未喊口令，大概把我们也当成他们自己人了。我们迅速通过，越过坦克阵地，向我军阵地疾进。走过五六里地，还不见人。我怀疑部队是不是又撤退了。又走了几里地，才碰到一七九师部队，据讲，部队正在换防。到了我军阵地，又兴奋、又愉快，我们终于突出重围了。但是疲劳、饥饿涌上心头，脚不听指挥了，躺倒后起不来了。我们只好就地躺倒休息。待天亮后，才到达一七九师指挥所动洞。

6月1日凌晨时分，经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师长郑其贵率领他疲惫不堪的两三百部下，终于冲出了层层包围，遇到一七九师前来接应的537团侦察连。

是役，180师战损5800余人，集结归队5300余人，代政委吴成德带领几百名伤员在大山里打了一年游击战后最后被俘。

（关志超日记摘自《180师在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