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汉服同袍：爱服章之美，也爱礼仪之大

清华汉服同袍：爱服章之美，也爱礼仪之大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春秋左传正义》

过去一年，在『中国华服日』等官方与民间发起的相关活动推动下，汉服及其承载的中华传统文化逐渐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

而在清华园，也有这样一些同学，他们从最初对汉服单纯的热爱，逐渐发展为对汉服文化的学习、研究与推广。今天，我们就来讲讲他们的故事。

汉服，指的是汉民族的传统服饰类型，包括先秦、汉、唐、宋、明代等许多不同时代特色的汉民族服饰。而汉服爱好者们，喜欢把自己叫『汉服同袍』，取自《诗经》『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花与春天，和宽大飘逸的汉服相配唯美至极。在元宵、花朝、清明等节日，同袍们喜欢成群结队地在公园等场所踏青游玩社交，甚至骑马射箭，古人做的事情，他们也一样乐在其中。

而清华中的汉服同袍们，则可以穿着汉服在老馆看书学习，在荷塘边赏月，在路边看花，也可以穿着汉服在实验室熟练地操作仪器。在清华，汉服离生活并不遥远。

图为松风汉服社靳舒馨身着汉服在图书馆

他们大多因为其特殊的样式，喜欢上这种广袖罗裙、充满古典气息的衣服，再因其背后的文化沉醉其中，在潜移默化中成为了这样一种文化精粹的传承人。

『我穿着它，可以和穿常服一样做任何事情，它就是我生活中的一件衣服；但是，它整个文化里面承载的东西太多太深厚了，让人不得不去郑而重之。』

『与汉服的邂逅』

复兴汉服的潮流，时间并不太长。汉服爱好者们与其结缘，早些年也往往都是惊鸿一瞥。

九字班电子系的国防生靳舒馨是一名『汉服同袍』。与精干勇武的国防干将相反差的是，中学时期的她就是一名沉迷民乐、红楼梦、古风的『文青』。

在本科阶段第一次看到汉服的照片，她就被其深深打动。汉服的梦想在她的心中埋藏了许久，她不无打趣地说道：『那时候没买过就是因为穷。毕竟一套好的汉服还是挺贵的。』在有了自己的收入之后，她就马上购入了第一套汉服，至今她已拥有了二十多套自己的汉服。

图为靳舒馨身着汉服

而清华大学学生礼射研习会副会长江似练是一位男生同袍，回忆起与汉服的初次邂逅，对那种美的震撼记忆犹新。

2012年除夕，这位热爱古代神话和天文的男生一个人在北京过年，在优酷首页上看见了『汉服春晚』的标题，出于好奇点了进去，这一点开仿佛就踏入了新世界的大门。看完汉服春晚，他就开始宅在宿舍里上网搜索着关于汉服的一切，整整七天七夜，过年期间哪都没去。

除了汉服本身，同袍们往往还会喜欢购置一些相应的配饰，如发带、鞋子、手袋等等，会学习挽古人的发髻。而男生，则会购买革带、玉佩等等搭配自己的衣服。『讲究的人穿什么都讲究』，江似练如此说道。

图为江似练身着汉服

在他们初与汉服接触的时候，在街上穿汉服尚且会被人认为是『奇装异服』，人们也尚且分不清什么是古装，什么是汉服。

到了近几年，随着社会上一些汉服活动的兴起，清华中的同袍开始变多了。

江似练自2017年担任礼射研习会的副会长。『礼射研习会有很多同袍，训练的时候也经常会穿着汉服。基本是以圆领袍、交领长衫、半臂为主，也有褙子、襦裙、袄裙和汉元素等。』

图为江似练身着汉服射箭

靳舒馨在读研后，成为了电子系五字班国防生的辅导员，她惊喜地发现，班中『稀有』的四名女生，都是隐藏在人群中的汉服爱好者。

来自生命学院的李维平周末会穿着汉服去实验室进行工作，『汉服也有常服，不全都是那种广袖的礼服，也有窄袖子的，做实验不会有什么不方便。我的同学们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大部分清华学生对它了解尚浅。

生命学院六字班的陈蓉出门的时候，有时会穿着汉服，然后时常被人问这样的问题——你穿的是什么？你是从古代来的吗？

靳舒馨、李维平和陈蓉在不厌其烦地向人们普及、『安利』汉服多次以后，心中总会产生另一个新的问题——大家都对这件事情如此感兴趣，为什么我们不向更多的人普及它呢？

与几位关系好的汉服同袍商量后，靳舒馨在2017成立了清华松风汉服社，借『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仙露明珠，讵能方其朗润』的意象，描述清华学子文质彬彬、皎皎如玉的君子内涵。

图为靳舒馨身着汉服拍摄校庆同色系列照

从喜欢汉服，到召集同道好友们以学术的态度研究汉服，他们开始向全校推广汉服。这个过程，既是清华的汉服同袍们个人意识的变化，也是整个社会对汉服认识更加深刻、更加珍重汉服的一种体现。

『君子正衣冠』

对于初接触汉服的爱好者们而言，『踩雷』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包括对于样式与美的选择，以及对于什么是汉服的不解。人们对汉服的认识有限的时候，商家们常常简单地使用几块漂亮的布拼接组合就成了一件衣服，类似电视剧和电影中常出现的『古装』。

已了解汉服多年的李维平提及自己第一件汉服，一件布料和样式都平平的『齐胸襦裙』，这是一种早年很常见、现阶段常常引起争议的汉服样式。她有些自嘲地说道，『现在想想，那件衣服迷之像窗帘。』

某年女生节，靳舒馨所带班级的男生们集体送了她和班里女孩一人一套『汉服』，却被她压了箱底，『真的感动，他们知道我们喜欢，但是那套衣服的形制并不对。』

汉服无疑是美的。而在传统文化中，服饰和佩饰的诞生，就伴随着许多『礼』的含义，再经时光流转千年，更被赋予了特殊的内涵。怎样限定和要求，传承哪部分，一直是汉服研究争论不下的话题。

清华园中，人们对于『严谨』的要求似乎更高。而探寻和严谨的态度下，必然发问，什么是所谓的『形制』？怎样算是对？为什么一定要对？

同袍们将汉服特定的结构、裁剪、组成特点等称为汉服的『形制』。汉服的形制十分复杂严格，现代人通过古代的书画作品的描述，以及陵墓发掘的文物等等，复原传统服饰的模样。而社会上对于形制一直存在不同的声音，有许多人认为，形制是束缚古人的东西，今日继承应按照适应现代的标准来做。

图为部分汉服形制的示意图

对此，在靳舒馨看来，汉服制作的样式，很多在诞生之初就被赋予了其意义：『汉服有中缝结构，它的中间正面和背面都有一条缝，在礼记中，人们用它来正衣冠，代表君子的正直，正所谓‘君子正衣冠’。同时，平时穿的汉服一定都是右衽的，左衽是部分少数民族的特征。』

『这是一个『是与不是』的问题，你可以说它是古装样式的衣服，有一些也是很好看的，但不能说它是汉服。』靳舒馨和她身边的同袍们有着相同的共识。

社会上许多商家并不以形制为严格的要求，也曾经有对汉服感兴趣的同学，询问这样的问题——汉服是古人的衣服，那么根据『推陈出新』的原则，为什么要拘泥形制，不创造一个『现代制』来满足现代人审美的要求呢？

对此，江似练则认为，服饰是不断演化、不断发展的，发展类似汉元素时装来适应现代生活也是非常必要的，但是他也同样提出了自己的思考：『经历了几千年的岁月，汉服沉淀出了一批优秀的经典形制，对于这些经典形制我们当然应该传承。比如方便运动、劳作的便服，如半臂、长衫等；适合日常学习、工作和生活的常服，如褙子、袄裙等；适用于冠昏丧祭等特殊礼仪场合的礼服，如玄端、深衣等。』

『对于这些适用于不同场合的经典形制我认为都应该传承。尤其是礼服，从诞生礼、成人礼、婚礼到寿礼、丧礼，礼服贯穿了从出生到去世的所有重要的人生节点，可以说是与我们“生死相依”了。它们并没有过时。传统形制的汉服和汉元素时装有它各自适用的对象和场合，可以相互补充，这些结合才成为完整的人生。』

图为江似练身着汉服参加活动

说到新形制与新的传承，靳舒馨有着自己的看法：『我们常说传承，传承的意思是要先明白古代是什么样子的，再去考虑该如何根据现代习惯进行改进。千百年历史沉淀下来了许多优秀形制，而现阶段人们对与汉服的了解，连第一步‘知其然’都尚且未完成，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在新人进入松风汉服社的时候，他们也会孜孜不倦地普及这些事情。

『传承汉服，从学术到推广』

虽然严格普及着所谓形制问题，但说到汉服的推广，靳舒馨却十分宽容。

她认为，推广汉服应该是从两条途径进行的：『就是要有一部分人去很坚持形制，很坚持严格的考证，去做严格的复原，汉服才能真的复活。但是同时也要有一部分人具备一定的商业能力和运营能力，能让汉服引起公众的注意，哪怕形制上不甚严谨，也至少能发挥让更多人了解汉服存在的作用。』

而清华人，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自己的『学术本色』。

松风汉服社将自己定位为一个考究的学术型社团。江似练认为，『应该结合学校的特色和优势资源来定位，比如体育院校可以『汉服+体育』、音乐院校可以『汉服+音乐』、舞蹈院校可以『汉服+舞蹈』、戏曲院校可以『汉服+戏曲』等等，类似综合类院校或者学术资源丰富的院校主线可以走学术道路。』

汉服社在上学期进行了六次学术沙龙活动，根据讨论的话题，如纹样、礼仪等等，在活动前去寻找不同方面的书籍作为参考资料。在大部分骨干成员是工科背景的情况下，他们笑称自己是『学术的搬运工』，学习一些东西，思考更多东西，并且把它向全清华人科普出去、宣传出去。

学术，却也不仅仅限于学术。花朝节，松风汉服社在荒岛的咖啡厅中，社员们穿着汉服做口金包，玩汉服填色游戏，听古琴社的同学弹琴，趁着春色拍照。

图为松风汉服社同学参与活动

汉服协会也有部分成员曾在暑假前往江南地区，对许多汉服商家进行考察，发现市面上的商家依然良莠不齐：『买的话还是要了解清楚再下手。有很多商家也在积极尝试，但是有很多人就只是打着这个噱头在卖衣服。』

清华园中的国际学生也常对充满古典特色的汉服表示自己的兴趣，但是，将汉服推广给外国人有很大的难度：『他们大多没有什么唐代、宋代的概念，他们很难去理解这些衣服背后的历史文化，但是我们至少可以让他们的眼中不再只有唐装和旗袍。』

近几年人们对汉服宽容了许多，尤其在大城市中，人们见到汉服基本不再感到奇怪，甚至更多的人愿意去试穿。

事情往着正反馈的方向发展：有更多人了解汉服，人们就会越愿意穿着它、去研究它；研究它的人越来越多，汉服复兴也会越来越完整、深刻。在充满历史感的清华园里，这些同袍们对于汉服的研究，也是希望能将汉服推广之路从更多角度继续向前拓展。

图为江似练（右一）和朋友身着汉服参与蓝色港湾举办的活动

靳舒馨和她的伙伴们，也对服饰承载的文化有着更深的理解。『你把汉服穿在外面的时候，你的内心会自然按照它的约束去想一些事情，你会守礼，会有民族认同感在里面。随着时日增加，慢慢地很多人都把这个东西找回来、去认同它以后，我们的民族自豪感才会越来越强烈。』

对于未来，他们也充满了兴奋的期待，对于不同的意见与社会上其他的一些争议，『现在做我们力所能及之事，当汉服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引发更多讨论后，我们相信，汉服及其承载的文化也一定能够被更多的社会大众所认可与接受。』

鸣谢/清华大学学生松风汉服社

清华大学学生礼射研习会

采访/李凌杉 鲁梓炜 龙新力

撰稿、编辑/李凌杉

责编/王泰华

（转载自清华小五爷园）